新年伊始,便收到封面上印着“2022”几个大字的《小说选刊》
新年伊始,便收到封面上印着“2022”几个大字的《小说选刊》。《小说选刊》是我了解当代小说创作现状的重要窗口。他们的编辑具有扎实的学术训练和敏锐的文学感觉,从浩如烟海的作品中筛选出佳作,我从中分享了他们的智慧。不仅如此,通过《小说选刊》,我们也能够观察到当下小说的发展态势。2022年的《小说选刊》第1期信息量满满,它裹挟着从文学内部生成的一团暖风拂面而来,早早地预报着即将来到的春消息。
文学的春消息,在去年年底结束的中国作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已经传递出。“文学新时代”和“新时代文学”为人们提供了无尽的遐想。《小说选刊》显然在第一时间领悟到这一新的精神,在他们着手编辑新年的第1期时有哪些我国文学经典,已经自觉地将文学新时代和新时代文学作为编辑的出发点了。
一个既特别又有创意的栏目“文学的风”被排在了刊物最显眼的头题。它由一篇小说、一篇创作谈和一篇评论文章组成。这个栏目的特别之处在于作者的身份均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小说和创作谈的作者程永新本来是一位编辑家和文学评论家,评论文章的作者苏童本来是一位小说家。当然,编辑家或文学评论家也来写小说不足为奇中国传统文学作品,近些年就有好几位评论家写小说还颇有反响。但难得的是,《小说选刊》在收到程永新的小说后形成一个极具创意性的编辑构想。程永新在《收获》杂志从事编辑工作三十余年,编发了大量在当代文学史上有影响的作品,也结识了不少作家朋友。《小说选刊》编辑部决定请一位程永新的作家朋友来写一篇评论文章。他们找到了苏童。苏童爽快地答应了,写了一篇非常诚恳的评论文章《程永新的风》。这个栏目自然呈现了文坛难得的友谊,因此《小说选刊》在“卷首语”中风趣地说:“他二人四手联弹,珠联璧合,光芒四射,成就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但我要说的是有哪些我国文学经典,“文学的风”吹来的远远不止是友谊的风,它还是连接新时期与新时代的传承之“风”。程永新的小说写作要从20世纪80年代说起。80年代初期,文学迅速恢复元气,现实主义文学重振雄风,涌现出一批引起社会强烈反响的作品。与此同时,年轻一代不满足于现实主义的单一局面,他们在西方现代派的影响下,尝试着先锋性写作,从而闯出了一条与现实主义风格不一样的写作路子中国传统文学作品。当年程永新在《收获》杂志担任编辑,追慕先锋精神,力推当时的余华、格非、苏童等年轻作家的先锋性与实验性小说。受其影响,程永新自己也尝试写了一篇小说《风之影》。这篇小说带有80年代文学迫切追求创新和突破的明显痕迹。
但是,先锋写作最初为了从现实主义强大的阵营中突围出来,采取了一种与现实主义对抗的方式。现实主义文学最初也是以拒绝和否定的姿态对待先锋写作的。随着先锋写作的广被接受,它与现实主义文学的紧张关系逐渐得以缓解。不仅如此,现实主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还走上了相互融会、相互影响的途径,从而大大开拓了文学的表现空间。程永新和《收获》杂志是这一文学变化过程的正向推动者,也是有力的见证者有哪些我国文学经典。程永新一路走来,清醒意识到他最初创作的小说不可避免地带有先锋写作最初的局限,他把这种局限称为“未完成”,并“一直想重写这个短篇”。这个愿望终于在2021年完成了。他这样描述这次的创作体会:“庆幸躬逢一个文学的好时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文章有它自己的归属。”我以为,程永新这段话包含这样一层意思中国传统文学作品,当他经历了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由对抗到对话和融会的过程后,也意味着他的“未完成”抵达了“完成”的彼岸。这个彼岸也就是如今正向人们全面展开的“文学新时代”。
程永新的这篇重写的小说,就这样把新时期与新时代连接上了。苏童在他的评论文章里用一种美丽的文学修辞描绘了这种连接。他说程永新在80年代造好的一条文学之船,虽然现在才启航,但“他的航海图一直在暗处闪光”,因此让我们看见“那船急速地穿越暗黑的洋面,也穿越了时光,留下一路银色的水花”。
这一期的《小说选刊》还有另一个特别的栏目,叫“冬日恋歌”。从字面上理解,不妨看作是文学献给即将举行的北京冬奥会的恋歌。这个栏目所选的两篇小说,即刘庆邦的《雪夜》和付秀莹的《腊八》,均是书写冬天的生活场景和故事,的确是为北京冬奥会送上了一支优美的旋律。同时,这两篇小说在文学品质上有着致密、圆润和纯粹的特色。它们在故事情节和小说结构上并没有多少新奇之处,两位作者几乎都是凭借自己完美的叙述文字营造出纯粹的艺术意境。
《雪夜》在故事性上几近简化到了零的程度,就是描写一位农村少年雪夜里抱着一条棉被,在村子里寻找一处睡觉的地方。但刘庆邦将其写得如诗如画,令人陶醉。这是刘庆邦主动挑战自己叙述能力的一次写作。他发现画家能够画出“静和净的意境”中国传统文学作品,就想着要向绘画学习,“用语言文字描绘美好的画面”。他说《雪夜》便是他学习绘画的结果。他也以自己高超的叙述能力证明,作家以文字同样可以描绘出一幅充满静和净意境的图画,甚至比画家的画还多了一层绵长的思绪。
《腊八》的故事情节同样简单,也同样可以看出作者在叙述上的用心。但付秀莹着力的方向和刘庆邦不同,她仿佛像一个小精灵,钻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将他们的心理最细微的变化都刻画出来。用付秀莹自己的话说,便是“试图通过换谷的眼睛,观察、打量、审视生活中那些容易被我们忽略的细小罅隙,那些不为人知的肿块,沉积多年的灰尘,以及看似平静的日常中悄悄涌动的暗流”。这更是绘画或其他艺术都难以企及的地方。对于作家而言,当他能够进入人物内心轻松地描述人物心理活动时,便证明他的叙述能力达到了可观的程度。“冬日恋歌”这个栏目就像是《小说选刊》摆下了一个叙述能力的文学擂台,两位作家在这个擂台上使出十八般武艺,都有精彩表现,最终也难分胜负。
叙述能力的文学擂台,又何尝不是应文学新时代所需而设立的?我们经历了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磨合到融会,我们尝试和借鉴了各种表现方式和文学流派,我们在现实主义文学的道路上展现出更为广阔的前景,在这样的前提下,新时代文学对于作家的叙述能力有了更高的要求。因为在相当一段时期内,文坛在创新突破的驱动下,作家只顾在手法、结构、形式等方面下功夫,却忽略了叙述能力的培训和提升,有的作家虽然小说写得很新颖,但连情节都难讲述清楚,细节的描写更是简单粗暴。要知道,叙述能力是小说家最重要的基本功啊!因此,面向文学新时代,完全有必要长期为作家摆下叙述能力的大擂台。
在这个栏目中收有王威廉的中篇小说《你的目光》。编辑部在卷首语中称这是“一部书写新时代的野心勃勃之作”。故事的发生地是粤港澳大湾区。在深圳开了一家眼镜店的志良本来满足于眼下平平淡淡的生活,在广州从事设计工作的冼姿淇到了他的眼镜店,一番短短的交锋,一下子激活了埋在志良心底的梦想,他决心要做一名眼镜设计师。从此他们一起合作,克服了重重困难,不仅事业大获成功,而且还结出了爱情的果实。这个创业的故事看似与大多数创业故事没有太大的差别,但作者对粤港澳大湾区的时代性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将家族记忆、个人成长共同置于新时代的背景下,两个年轻人具有一种世界性目光和开放心态,因此他们能够踏着时代的节拍,瞄准时代的需求,并发现这个时代正在生成的新价值。王威廉特意让他们设计了一款命名为“新价值”的眼镜,他们说:“深圳、广州和港澳乃至整个珠三角,也就是被称作‘大湾区’的地方,就像是中国经济的巨大马达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以最大的功率在运转、在驱动、在创新。因此,新事情和新价值已经不仅仅停留在渴望的层面上,而且是一点一滴地融进我们的现实当中。”
强烈的现实精神,直接介入生活现场的艺术勇气,是新时代文学最突出的特征。《小说选刊》将《你的目光》这样的小说放在“走进新时代”的栏目中,显然也表达了他们对于现实精神的推崇。
阅读《小说选刊》第1期,总是能感觉到强大的现实氛围。杨少衡的《小事端》同样也是一篇直面现实的佳作。杨少衡仍在写他熟悉的官场上的故事。这篇小说写的是经过严厉整肃后的官场新生态。一位退居二线的官员,为民之心始终不退,而一位长年靠在小事端上大做文章的溜须拍马者看上去官运亨通,但最终还是栽在了小事端上。杨少衡在故事的拿捏上有张有弛、分寸适度,再一次强化了人民性的主题。
当我们谈论新时代文学时,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谈论文学新人。2022年第1期《小说选刊》让我们感受到了文学新人朝气蓬勃的气派。这一期共收入12位作家的中短篇小说,其中70后、80后、90后就有7位!把他们的作品放在一起读,会有一种异彩纷呈的感觉,这是因为年轻一代在个性追求上获得了比他们的长辈更优厚的条件,因而能够充分施展各自的个性色彩。
哲贵的《归途》形象地诠释了年轻一代追求个性的心路历程。小说的主人公叶一杰对家庭优裕的物质生活不感兴趣,也拒斥父辈在人生道路上的呵护和安排。好在父亲虽然不懂儿子的心思,却能宽容儿子的叛逆选择。叶一杰始终有一个能自由发展的环境,这是他的幸运,但他显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处在盲目的状态。艾迪·斯里曼吸引了他,他从此以之为榜样,在服装设计上大获成功,得到纽约服装界的认可。人们赞美他既有艾迪·斯里曼的风格,又保持了相对独立的灵魂。就在人们期待他在美国有更大成就时,他却决定回到中国。因为他认为在美国人们只会将他与艾迪·斯里曼连在一起,尽管艾迪·斯里曼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可以照亮世界的“一束光”,但是他更需要寻找到自己的“光”。
叶一杰的“归途”也许具有一种普遍性的寓意。今天中国的年轻一代是在世界性的开放语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们更愿意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求个性的发展,但他们终将踏上“归途”,因为他们的文化根脉在这里。这也决定了他们有能力、有自信成为新时代文学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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